妄白

一、

“全球爆发前所未有的奇异病症，这种病症传染性极强，目前感染人数正在调查中，请群众务必……”

“咔哒。”一字关掉了电视，随手扔开了遥控器。

“害。”

没什么好说的，估计又是流感。

世界末日关我屁事。

不过，游戏什么时候更新来着……

二、

“先生……实在是抱歉……病人的情况只能再观察一下。目前来看……”

“滚啊！！”名为二字的男人咆哮着。

他是里面躺着那位老人的儿子。

老人一生清廉，年轻上过战场，退役之后当了个地方官，在五城守了几十年。

老人什么都好。就是财产分配的遗嘱上没写他儿子。

写了那个叫三字的护士。

他们肯定有不正当的关系。二字决不能一分钱都拿不到。

老人死不死无所谓。新型病症无所谓。

重要的是今天老人必须说几个字，把遗嘱改了。

“先生，这里是医院。病人在隔离，你不能进去。”医生拦了又拦，尽管二字已经打掉了他的眼镜。

“隔离？”男人猩红着眼。

二字仍然觉得医生有所图谋。

哦，他懂了。

这个医生也跟那个叫三字的护士有点什么关系。老人不在了，他们就能拿到好处。

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社会黑暗无比，那个父亲讲着什么大义，却不给他财产。

他握紧了兜里的水果刀。趁那个医生弯腰捡眼镜。

一刀、两刀……

他被控制起来的时候，觉得自己好像办了大事的英雄。除暴安良。觉得自己不再是社会上的爬虫，而是直面欺凌的勇士。斩妖除魔。

三、

三字被隔离在隔壁病房。老人在医院住了很久，她跟老人接触最多。

新型病症已经上报了，她们不知道传播源在哪，只好暂且隔离。

她无力地坐在了床上，把这些事想了又想。

被人捅了刀子的那个是她丈夫。

在手术室救人的是她同事。

从了那么多年医，她看着丈夫一个一个人救过来。经常就地而睡，有饭就吃。一双灵活的手拿着手术刀做了多少手术。

从死神镰刀底下救人却输给了一把水果刀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不知道给谁的道歉。

四、

【诶你看新闻了吗？她们是不是疯了哈哈哈居然说要戴口罩？而且症状是说话就会死亡？】

【现在都0202年了还有人信这种鬼话？】

四字看着屏幕上义愤填膺的某网友，忍住了骂人的冲动。

〔朋友，你要不说句话试试？〕

【谁要说啊哈哈哈关我什么事。】

〔……〕

【你不是最会写小作文了吗？写点什么啊？你好像很爱多管闲事的样子。】

【我还记得之前有个丑比，你天天帮人说话。你也不看看人把你当朋友吗？】

【哦看你朋友圈你好像还捐款了？钱多啊？】

〔朋友。〕

【哦？你这语气是不让我说话喽？屁事真多。】

〔科科。〕四字关掉了页面。

平时不说话的人，关键时刻会闪了舌头。

说话会死亡吗？

没想到人类觉得语言重要会是这种时刻。

“真是搞笑。”

五、

五字是个社会混混。

平时做的事就是偶尔压压马路。抽着烟看着行人，好像是睥睨。

他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。

五字没什么正经工作。无非就是这家打打零工，跟人吵起来再洒脱辞职，换下一家。

攒的钱不够养他家里的老母亲。

今天他来到熟悉的地点，点燃了廉价烟。吸了几口。发现路上的人没以前多了。

旁边一个姑娘手机开着音量，好像是说什么什么病？什么什么口罩？

五字路过一家餐馆，点了最便宜的面条。

电视上播着今天的新闻。医护人员奔赴第一线。

他稀里糊涂吃完了面条，连汤都喝的一干二净。留下空空的碗底，走向了门外。

点了最后一根烟，想了想又熄灭了。鬼使神差地把地上别人扔的烟头捡起来，一起扔进了垃圾桶。

英雄，你该干点大事了。

六、

他是个警察。正在值班。

前几天跟老婆吵架，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。

现在这座熟悉的城市只剩他一个人。

也不是。

还有千千万万跟他一样被困在这里的人。

哦也不是。

六字自愿留下。挺庆幸老婆孩子还安全。

这样想着。门口突然闯进来一个人。

挺年轻，不过一身痞子气，还有廉价烟的味道。

抱着一大堆东西放在了他面前。

没反应过来，那个人喊了句：“你们辛苦了！”又匆忙跑走。

他看了一眼，愣住了。桌子上全是没开封的口罩。几大包。

“小伙子！等一等。”他追出去。却发现人已经跑远。

六字看着年轻人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——他敬了个礼。

七、

“麻烦给个好评呗？”用疑问的语气说着这种话，有点奇怪。

这个人是七字。一个外卖小哥。

地球不爆炸，他们不放假。一个口罩带了好几天舍不得换新的。

没别的病。就是穷。单纯的穷。

看着一起送餐的小蓝外卖停在了楼下，他本来还想套个近乎。却发现小蓝进了702。

哦，病毒来了。人家这是回家。

七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蹭脏的黄色工服。换上一张标准笑脸——就算戴着口罩。

点开了下一家地址。

哦这家他记得。

一个喜欢打游戏的小孩。

八、

口罩厂的老板八字遭遇了从业以来最难过的一天 ——有个以前来干过活的混混抢走了他的口罩。

说句实在的，其实以前口罩不值几个钱。

但是吧……八字看了眼厂子里堆成山的货物。

现在这情况可不一样了。

“叮铃——”手机响了。

他接起电话，满脸横肉挤出一个谄媚的笑。

“这批口罩……哦？二总被拘留了？哦……那夫人您说，应该涨到多少钱……哦……好的好的。”

挂了电话，八字的笑又变了个样子。

“哈哈！要发了要发了！”

话音刚落，沉浸在幸福幻想中的八字表情一凝。

好端端的，怎么胸口一疼呢。

一定是最近太累了。

九、

这个律师坐在椅子上，看着对面浓妆艳抹的女人，她的脸上满是不耐烦，话里好像也藏着那么点对他的讽刺。

“刚才已经说过了，不接。”九字感觉一阵头疼。这案子背后太麻烦了，他还有别的事……再说，外面这情况……他看了看女人的口罩。

哦，最好的牌子。有点扎眼。

女人讲的天花乱坠，他却开始思考她里面的口红又会是什么牌子。

听懂了听懂了。真的。

她丈夫捅了医生现在还在拘留，上面明显是要给他判刑。很重的那种。

可是这个人背景很硬，一时半会啃不下来。女人居然想来找他做辩护。

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来着。不知道。她也没说，说了九字也没听进去。

女人总算是走了。

律师收拾东西时看见她遗留的档案。

那个男人叫……二字。

有意思。

律师把档案塞进了抽屉，打开了电脑，点开了打了一半的文档。

“关于十字会私吞捐赠物资……”

电脑旁是他女儿的照片，他一直跟女儿说要敢说话，做真事。真到了这种时候，他一定要做个表率。

十、

女人回到了家，生气地把包摔在了沙发上。那个律师竟然敢拒绝？

她看了眼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儿子。连外卖盒都没扔出去，就这样堆在了茶几上。

“一字！天天就知道打游戏！”她把脾气发在了男孩身上。

一字撇了撇嘴，带着手机回屋了。

女人气呼呼地拿出了手机，给口罩厂的老板打完了电话。她松了一口气，却看见一封律师函刚刚登上了微博的热搜。

“关于十字会……”

她睁大了双眼。怎么有人敢！？……

〔女士，我想和你聊聊。〕一条私信弹出来。

〔你最近账上多了一大笔钱。你一定没告诉你丈夫，那个叫三字的护士代替你的老丈人，把遗产捐给了五城。〕

〔但是这笔钱却经过了你的十字会。被你吞掉了大部分。〕

女人一愣，她没想过事情会被人扒出来。

〈你在说什么？我们从来都是做慈善，如果你再这样污蔑我们，我们会起诉你。〉

〔你敢多说几句话吗？〕

〔拿着别人的好意满足自己的私欲。你真的信法律吗？全世界把希望托付给你，却未曾想过你们一个个像吃不饱的饿狼。〕

〔今天这话既然这样说出了就不会收回。〕

〈你到底是谁？多管闲事。〉

〔你们把别人当金钱的仆从。不肯为别人说一句话，现在世界要收回文字，你们还能从中获利？你们紧紧闭着自己的嘴，双手却不停下。却还要别人放过你们。〕

〔不可笑吗，朋友。〕

〔有本事你再说一句话？〕

“我就说了又怎么样？不知道又是哪个小屁孩在恶作剧，一天天哪来的那么些正义感。”女人自言自语，客厅里安静依旧，她嗤笑一声。

“科科。你命没了。”面前突然有人出现，一把手枪顶在了她的额头上。

“我说了，再哔哔我就第一个枪毙你。”

“在我的世界观里，没有人可以打败我。”

“我不仅这样说了，我还会这样做。”

“再见，朋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