妄白

少年站在宿舍楼前，有些怨气地蹬了扒着门的室友们一眼。

“我警告你们……我可以喊，但是说好了，不许录像！”明明是强硬的语气，但是这句话被他说出口，显得软绵绵的，少了几分威胁的意思。

看到观望的两个人一阵小鸡啄米，他才呼了口气。谁叫自己游戏输了呢。

他抬头看了看，虽然大部分寝室关了灯，但是男生嘛，估计现在都窝在床上修仙。

张口，呼气，吐气。

少年眼里闪着光，“有……”第一个字的发音有点弱弱的，目光扫到幸灾乐祸的室友，他心里有些生气，干脆大声地喊完：“有1吗！！”

声音在夜晚的凉风里回荡，宿舍的灯一个接一个亮起来，还有手电筒在晃。

光打在他脸上，红晕早就从耳根蔓延到了脸颊。

还……还破音了。

“呦，声音挺好听。哪个小学弟游戏玩输了？”姜昊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，瞥了眼外面，奈何上铺的角度也看不见，他又放不下游戏，只好作罢。“诶左尧你能看见不，哪个学弟，好看吗？”

“尧哥别听昊子扯淡，他又想当个交际草，带班里女生勾搭学弟。”薛子泊在姜昊对床，随手扔了枕头过去，砸得姜昊一个操作失误，一波送人头给自己送没了。

“我知道。”左尧站在阳台上，见姜昊要下床去蹂躏薛子泊，他轻笑，顺带提醒∶“齐瞬睡了，别给他折腾醒了。”

姜昊给他比了个“OK”的手势，跟薛子泊开始用枕头互殴。

左尧的目光又移回楼下那道身影上。

其实看不太清面容，只觉得身形清瘦。

不知道谁的手电筒晃了一下，恍惚间看见少年红着的脸和有些仓忙逃离的身影。

“有。”左尧嘴角微微上扬。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。

…
“喂喂，玩过了吧？”肖应轻轻拍了拍余宏越的肩膀，小声说道。

余宏越撇了撇嘴，回道：“还说呢，是不是你把小文洋的微信号放出去了？现在没人睡觉了，朋友圈都炸锅了。还有人录了视频——”余宏越随便点开了一个，“你看，本来不是很清楚。”

视频里是穿着浅色卫衣的文洋，因为晚上光线的原因，只能看出大概模样。他们才刚上大一不久，不是很多人认识他。只可惜——寝室里有个智障卖队友。

文洋看着原本冷清的微信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好友申请，皱了皱眉，干脆关掉了音量。

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，文洋骨相长得好，偏偏皮囊也好看得要命，唯独有一点，他还是在发育期的少年，本就个子没长起来，又长着一张具有欺骗性的脸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高中的学生跑到大学来。

肖应看着少年透着粉红的指尖在桌面上轻点，心里暗道一声，看样子就好欺负。

谁说不是呢？

他脸上好像每一条弧线都是恰到好处，就好像原本美人就该长成这个样子。碎发松松地搭在额头上，从鼻骨到双唇，从下颚到微微凸出的喉结。

“在他脸上画结构应该挺好看的。”肖应突然道，然后顿了顿，“打个背光画出来也成。”

余宏越心想你个直男你怎么不去画小姑娘。然后犹豫了一番，对单身狗不应该说这么残忍的话，于是他说：“纯艺只配画室画画，你个辣鸡。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办，他是生气了吧？这半天都没说话。”

肖应陷入沉思。

余宏越以为他听进去了。

肖应：“我觉得这幅人像如果能表达出情绪，应该是个好作品。”

余宏越：“滚。”

…

“小奶狗学弟深夜宿舍楼下大喊求1，点击视频查看详情？”姜昊念了一遍朋友圈的文案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“这谁录的视频啊？”虽说他的好友数量多到堪称c大一绝，但是大多数他都只能认个脸熟，更何况——他的备注打的奇奇怪怪。

薛子泊凑过去看了一眼，“二四眼仔？谁啊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姜昊沉默了。“我脑容量不够了，应该是二楼某个寝室的吧？或者大二的？”

薛子泊呵呵一笑，跟没说一样。

“正常，昊子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？”齐瞬惺忪着睡眼，作为702寝室唯一的大四，他将迎来考研的初试，每天忙得焦头烂额，还是被满地蹦哒的姜昊薅起来看新闻了。

以往那些游戏玩输的，大家都是笑笑而过，今天却一个视频接一个视频的出现在朋友圈。

男生这边的事很快女生那边也掺和进来，［给你们十秒钟，我要知道这个男生是谁！］［是表演系的学弟吗！］……

姜昊给这些朋友圈都点了赞，随手抢了下沙发，看见下面很快有了回复。

［不是我说……这张，好像动画学院的文洋……］

［就是哦，已经要到小哥哥微信号了。］

［我可以了我可以了！］

姜昊眼睛一亮，还等什么？该他加入讨论了。建了个群组，下一秒就是点进列表一顿盲拉。

左尧见三个人聚在下铺，都抱着手机疯狂打字，他默默摘掉了耳机，试图与他们的天线接触。紧接着手机一阵震动。

【姜昊邀请你进入群聊】

左尧的目光在页面上方停滞了，“我们这全是1”。不仅群名嚣张，短短时间姜昊还升级成了超级大群。

左尧点击“同意”。

南边大佛：［卧槽，表演系左尧被拉进群了。］

子泊：［尧哥进群了？］

舜：［昊子你完了。］

哈哈美丽：［昊子你完了。］

宇宙黑洞：［昊子你完了。］

接下去的三四十条都是这同一句话。

姜昊抬头看了眼左尧，“那啥……你这是，点错了？”

众所周知，表演系左尧，被称为c大最A的男人，可能有之一。假期接的片子总被送去踩点混剪，帧帧是高清壁纸，偏偏这样的人却不是花瓶，每个学期同学都能从他身上发现新大陆。

因为人气高的可怕，为了防止不良影响，他早就不加任何闲聊大群了。

“没点错。想了解一下。”左尧倒是轻描淡写。
姜昊用一脸“事出反常必有妖”的表情看着左尧。“你……新电视剧要演腐剧吗？”

齐瞬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，“左尧演腐剧应该挺多人爱看，是吧。”

“过不了审。”薛子泊补充道，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左尧，当事人似乎并不是很介意。

“不过，做这件事可能并不是人家本意吧？传这些视频真的好吗？”齐瞬胳膊叠在椅子靠背上，“刚上大一就给人家弄得这么尴尬，以后日子还怎么过。”

姜昊挠了挠头。

薛子泊呵呵一笑，“很显然，像昊子这种单细胞生物并没有想过这些。”

姜昊反驳道：“也不一定吧？好多人想着火呢，在c大这种大学，人气不好吗？”

“未必。”左尧插话。

姜昊看着他，他心底确实也意识到了什么，可是男生，大多数都是今天乐完今天的，想那么多废脑子，笑笑也就过去了。

天下第二：［@全体成员 有谁知道文洋的寝室吗？］

姜昊在群里发消息。

哈哈美丽：［不会吧昊子，你居然有这种想法？］

子泊：［看不透看不透。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室友。］

天下第二：［？？？］

天下第二：［你们在想什么？？］

舜：［想你是不是要演腐剧。］

左尧：［附议。］

天下第二：［？？？什么玩意儿？］

姜昊现实咆哮：“不是，你怎么也说话了？”

左尧冲他温和一笑，回道：“我觉得你也该接个剧了。”

姜昊看到了什么？头上的灯和自己之前说的话。

呵，我就是个明灯，照耀我自己。

经过一番努力解释和拼命与左尧的粉丝妹妹对抗之后，姜昊终于问到了文洋的寝室。

齐瞬几乎快趴在椅背上睡着，甩了甩脑袋，强睁着眼皮，“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半了，你确定要现在去吗？”

薛子泊半带着耳机，手机里是击杀敌方的音效。他顺道接了个话：“像昊子这种憨憨勇士，如果现在寝室开门，他甚至可以去操场五十米跨栏。”说完，他拍了拍姜昊的肩，“兄弟，我是不可能陪你去的。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
姜昊正欲炸毛，左尧淡淡说了一句话。“看微博。”

薛子泊开分屏之际，其余两人已经点开了。

“什么情况？”姜昊挑了挑眉。“裴欢公开女友？真的假的？”

“他没女朋友。”左尧看着姜昊疑惑的目光，说道。他想了想又补充道：“但是他也有可能隐瞒。”

“总感觉哪里奇怪。”齐瞬道，从语气上来判断，他已经快睡着了。

左尧心里有答案，却懒得说出口。

裴欢这动作快的可不是一点点，估计是很幼稚的理由。

“好消息是昊子现在不用去了。”薛子泊这才跟上节奏，“我好像看见群里开始聊裴欢了，已经挡住我的游戏小地图了。”

姜昊表情有点丰富，“这热度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。明早应该就全是公开恋情的消息了吧？”

“所以……才奇怪……”齐瞬睡着了。

…

阳台上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，男寝恢复了平静。天边已经渐渐亮起来，少年抬眸，眼里还装着深夜的星光。

“喂，还不睡？”显示是陌生号码，但像是已经知道这个时间是谁来电，文洋按了接听，语气也是熟稔。

“嗯哼。”对面答应，“今天下午我可能回学校，晚上一起吃饭？”

“不要。”文洋捏了捏自己冻得有些发红的耳垂，快冬天了，这会儿还是有点冷。“不想被你的粉丝围观。”

“阳台呢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文洋有点没底气，习惯了，总被发现，于是转移话题：“女朋友很好看。”

“哦是嘛？你说好看那肯定是好看。我眼光不错……”

两个人有的没的说了几句就挂了，文洋知道，打电话的人应该很忙，只是大概知道了晚上的事，想探探情况罢了。

天边的太阳露出了头，少年望了一眼便觉得欢喜，用相机拍了下来。片刻后，他轻轻推开了寝室的门，准备睡觉了。

…

“裴欢？怎么突然就答应安排了？到底怎么回事？跟雪闻谈过了？”接起电话就是经纪人的三连问，裴欢揉了揉太阳穴，有点头疼。

“你之前不是说了很多好处吗？我同意了很奇怪？”

“我……？可是你拖了半个月了怎么突然……”

“可能我撞了南墙才会回头吧——可能我见了黄河才会死心吧——”

经纪人听着电话里传来歌声，内心问候了一遍不知名的人的父母。她知道裴欢是不想回答了，只好作罢，挂了电话继续安排了。

“总算挂了。”裴欢吐出一口气。他点开朋友圈，又看了一遍那个视频。

心中的焦躁平静了几分。别的不说，这个破音。

真的，太可爱了。